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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三種選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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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三種選擇

夜深露重, 紅燭搖晃。玉山別院中,顧一念再三核對過此行名單,狐疑的目光掃向對面垂首默默整理床鋪的小仙吏, 忽然想到一年之前酒宴上他那一句“放心”。

〔放什麽心,他要把人都弄去嗎?〕當時的914不屑吐槽。

〔不是,他來真的啊?〕現在的914激動搓手, 不敢想這一路會有多麽熱鬧。

昨日,商采采拿著諭令, 一頭霧水地尋來:“我一個管內務的小仙, 跟你去務虛原做什麽?”

顧一念目光躲閃,有些不敢看她。心裏大致明白, 是當初自己那句“不願旁人清閑”惹的禍。她萬萬沒想到一句隨口的抱怨成了真,更加沒想到聞如許與帝淵關系如此親近,竟當真能說動他做此決定。

“解釋一下?”名單拍在榻上,顧一念扯過他的衣襟。

“沒什麽, 為玉山君分憂, 下官該做的。”笑瞇瞇攬過她的腰,聞如許毫不遮掩。

“你到底是什麽人, 你與神主……?”顧一念試探道。

聞如許含笑點頭,話未出口,便聽得下一句:

“是好友?”

“……”沈吟片刻,他含糊道:“也可以這麽說。”

沒想到會被否定, 顧一念心生狐疑, 不是好友,便是兄弟, 總歸是極為親近信任之人。

指尖凝起仙力,刷刷勾掉數個名字, 顧一念直接問:“他們不去,可以吧?”

聞如許目露無奈,勸道:“務虛原有你成神的機緣,此行危險,這些都是與你相熟的可信之人,帶上為好。”

“正是危險,才不該去。”顧一念堅持道:“況且小琢快要成人了,師尊和雲霄補的曲子正是關鍵。”

名單上師門三人都在,連謝嶼和商采采都沒放過,唯獨沒有顧琢,她忍不住道:“你還挺會心疼兒子。”

提起顧琢,聞如許無奈讓步:“那,清和道君與雲霄仙君不去。”

周應淮與謝嶼本就統領天兵,他們跟去倒也是本職,顧一念沒再堅持,轉而道:“你也別去。”

“那可不成,玉山君這一去還不知要多少年。”

這次,聞如許直接將她拉入懷中,大手奪過名單扔到一旁,薄唇貼近,熱切地交換著氣息。

芙蓉帳暖,燈燭暖光透過紗幔,暧昧地映入。聞如許鬢發微濕,淩亂地貼在額角,汗珠滑過滾動的喉結,在鎖骨上短暫停留,隨即加速流過肌理分明的身軀,隱入暗闔。

顧一念放緩了聲線,好言與他商量:“這次之後,我便搬來玉山陪你,可好?”

“不好。”男人聲線暗啞,含著她的耳珠模糊不清,語帶委屈:“下官自知比不得浣微仙子體貼貌美,玉山君更愛宿在她那,也是應當。”

“采采為我籌備多年,總不好辜負心意。再說,她一個人也怪孤單的……”

“下官就不孤單嗎?”頸側被咬了一口,看文加君羊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那人卻惡人先告狀,連聲質問:“我與浣微仙子熟美?廚藝熟佳?園藝熟好?”

顧一念忍無可忍:“住口,不許再提她!”

廚藝園藝的不說,聞如許一身茶藝可是不遜於當年巔峰狀態的商采采。

月上中天,小仙吏不依不饒:“玉山君帶下官同往。”

天色微晞,小仙吏窮追不舍:“玉山君帶下官同往。”

顧一念氣結:“下官下官,你哪裏有屈居人下的樣子?”

動作一頓,聞如許若有所思。

“玉山君說的有理。”

“現在呢?”

“……放肆!”

東方既明,顧一念半夢半醒,耳邊仍縈繞著他的癡纏之語。

“去,去去!”她敗下陣來,徹底沒了脾氣,無奈道:“你怎麽這麽執著?”

輕柔的啄吻落在耳畔,聞如許拉她入懷,小心掖好被角,聲音低緩:“我的機緣,也在那裏。”

**

“所以,你就這麽把我忘了?”

商采采恨恨咬牙,深感冤枉,她一個宮管司協理內務的小仙,到底還是混進了務虛原的浩浩隊伍中,毫無作用,理由也離譜的可笑。

“忘了你當初怎麽說我的了?男人都是禍害,你怎麽也成戀愛腦了?”

顧一念看天看地,硬是不敢與她對視,支吾道:“去看看唄,我的機緣在這,他的機緣在這,你的也許也在呢?”

“再說這麽多人呢,定然將我們浣微仙子護的好好的,不會有你上前線的那天。”

擡手指向數千天兵,她忽然頓住,命令道:“你,蹲下。”

被指到的天兵一怔,依言矮下身子,身後兩個蔫頭耷腦的小兵緊跟著蹲下。其後的天兵神色莫名,一個個緊隨著蹲身,主打一個不明所以但聽話,一息之間齊刷刷蹲倒一大片。

商采采質疑:“……你確定他們能保護我?”

顧一念咬了咬牙,無語起身,揪出最先跟風的那兩個,稍矮一些的少年頭盔歪歪扭扭,猶自低頭瞧著腳下。

“擡頭。”顧一念命令。

少年咧開唇角,矜持地擡起一半角度,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喚了聲“師父”。

顧一念呼吸一滯,淩厲的目光掃向他的身旁,另一位始作俑者摘下頭盔,露出真容,眼神躲閃地喚了聲“師姐”。

商采采目瞪口呆,領隊的周應淮與謝嶼也是一驚。聞如許楞了一瞬,連忙趕來說出那句老生常談:“孩子還小……”

顧一念捏了捏手指,理智分析勸說自己,顧琢人性初生,確實當得上一句“孩子還小”,淩雲霄從前被她寵壞,修行之路一片順遂,多少也有些不知輕重。

最重要的是發現及時,大不了遣返就是了。

深吸一口氣準備忍下,轉身的瞬間卻聽得一聲小小的“嘿嘿”,充滿劫後餘生的驚喜得意。她瞬間怒氣上頭,甩開聞如許的拉扯,反手抽出流光,將兩人卷做一處,推開最裏間的廂房甩了進去。

花窗透出電光,鞭打與痛呼求饒聲隱約傳出,間或還有淩雲霄直達靈魂的質問:“你嘿什麽,小鬼我問你嘿嘿什麽,得意忘形也不是這種忘法。”

聞如許面露不忍,第一次覺得知覺遲鈍其實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,在不具備相應的智謀時,成人其實不是什麽好事。

半晌,聲響平息。

顧一念倚在榻上抿了口茶,氣猶未消,“你們跟來幹什麽?”

淩雲霄抿了抿唇,倔強道:“《九歌》最後一段遲遲沒能補全,我想尋一尋機緣。”

顧琢則簡短道:“我陪師叔。”

顧一念眸光一沈,斥了聲“胡鬧”。

務虛原的情況極為覆雜,那群性喜逍遙,桀驁難馴的散仙們平素最愛開辟洞府,打造秘境,玩弄空間之術。年深日久,空間屏障脆弱,形成了諸多通向未知的空洞,空洞周圍靈氣稀薄,異獸盤踞,殺之不絕。

這種境況持續已有上千年,不少散仙遠走東洲,餘下的也紛紛收斂,盡力擊殺異獸、彌補空洞。直到近年來,原本分散的空洞開始聚合,最大的一處隱現魔霧,大有再成一魔淵之勢,方覺無計可施,不得不求助於帝淵。

按照914的分析,魔淵是世界之柱破碎的產物,務虛原定然藏有至少一根世界之柱,並且已到了破碎的邊緣,難以掌控。

然而除了真龍血脈,能夠凈化安撫魔霧的存在少之又少,連與天道相通的雷元也只能短暫地驅散鎮壓,無法真正轉化。至於修補世界之柱,目前除卻岑厭之那截龍尾,還沒有找到其他可行的方法。

“務虛原的形勢難以估量,相比之下,龍神祭剛過一年,妄渡魔淵的狀況更加穩定。你要去死地探尋機緣,我可以去信妖皇,讓他陪你看看。”

顧一念決定道:“隊伍不能因你們耽擱,一會到了務虛原,你們自行乘飛梭返回。”

淩雲霄沒反駁,只堅持道:“妄渡魔淵也行,我要帶小鬼一起去。”

顧一念些許不快:“你為你的琴曲找尋機緣,我不攔你,但顧琢大可不必趟這趟渾水。他身上死氣猶在,接觸魔霧不是好事。”

淩雲霄認真道:“九歌乃是上古神曲,重現於世的那一刻必將有大功德,可助小鬼徹底化人。轉死為生不是小事,何況他已是仙體,同為仙人,單憑我的音術無法達成這樣的轉化。”

顧一念神色覆雜,緩了語氣:“你是為了這個,才非拉上他?”

“是,我會傾盡一切保護好他,助他成人。”淩雲霄攬過少年的肩膀,誠懇道:“我欠師姐良多,往事不可追,當下只想盡我所能,彌補一二。”

頓了一頓,青年垂下眼睫,赧然道:“我會盡心盡力,若師姐膩了現在的道侶,我……我也可以給小鬼當好爹爹的。”

一年的時間,顧一念與聞如許舊情重燃,顧琢亦是欣喜萬分,每逢醉後,都要將從前凡間的事情說上一遍,漸漸親近的人都知道了這段過往。

顧一念微怔,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想法。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,就見顧琢更加驚愕,憤然道:“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兒子,我只拿你當……師叔。”

直楞楞的妖鬼也學會了說謊,最後那兩個字明顯帶著不信服,勉為其難給他個名分一般。

淩雲霄咬了咬牙,壓下火氣,端出溫和長者的姿態,循循善誘:“又不是要你舍了他,多一個人陪你不是更好?”

顧琢深沈搖頭:“我不是那種人盡可爹的兒子。”

窗格上輕敲了兩下,聞如許輕咳一聲,神色尷尬:“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?”

“小琢,你先和師叔出去。”

聞如許出言,顧琢當即聽從,一手捂嘴一手拽胳膊將淩雲霄拉了出去。

反手關門,聞如許眉目含笑,貼著她坐下,手臂攬在腰間。

“玉山君,孩子……”

顧一念斜睨一眼,搶答:“孩子還小?”

“不。孩子大了,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了。”

他動作親昵如昔,輕聲細語間便將人抱了個滿懷,話語卻一反常態。

顧一念眉頭一皺:“你什麽意思?”

頸間隱約落下細密的啄吻,沈默間,飛舟緩緩降速,聞如許望了眼窗外的景色,輕嘆:“務虛原已至,非神人不可出。”

顧一念眸光一凜,反制住他的雙手,翻身壓在榻上。

“是帝淵的意思,你們在玩什麽把戲?”

聞如許任由她壓制,雙手並做一處壓在頭頂,淩亂的鬢發與衣袖間,一雙瑞鳳眼溫和含笑,聲音繾綣:

“念念,你好好看看,我是誰。”

低緩的聲音中含著道韻,撥開記憶中的迷霧,天宸宮水亭中的男子、人間兩世的愛人,與身下的面孔逐漸重合。

“帝淵……”

難怪。難怪他能左右帝淵的決定,難怪聞如許出現後,帝淵再未入主過天宸宮大殿。

是她被迷了眼。神人無魂,顧著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他,不是因著靈魂,而是本就一般無二的面容。

顧一念懷疑過他與帝淵的關系,朋友、兄弟,甚至是更加親密的存在,唯獨沒有想過他們是同一個人。畢竟,一個如此真切,有著完整三生,還繼承了言靈之力的人,不是隨意便能擬化出來的身外化身。

“你切割了元神?不……”從前的聞人淵暫且不論,言出法隨,強大如斯的聞如許,定然不只是簡單的分神。

顧一念不可思議道:“你切割了神格?”

手腕微動,掙開她的束縛,聞如許反守為攻,將她拉至身下困住,輕柔的啄吻落在唇角,他聲線繾綣如故,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
“正是。”

“念念真聰明,終於發現了。”

帝淵哄孩子一般輕笑著誇讚。

顧一念氣結,扯住他的領口按倒在榻上,質問:“切了多少?可還是神?”

帝淵搖頭,輕嘆:“分居兩處,自然不是,玉山君莫嫌。不過,下官全幅心神都在玉山君這裏,天宮那處,不過是個容器罷了。”

到了這種地步還堅持要摻些情話進去,顧一念咬了咬牙,愈發不解:“連你自己都出不去,你到底要做什麽?”

不止如此,若非顧一念堅持,帝淵甚至想把她所有的舊識都拉來此處。她一時想不通,堂堂神主不惜自毀,化為仙吏來到她身邊,難道只是為了報覆她當初的離去嗎。

甚至,在他們已然重修舊好後,還要用這種方式將她困在務虛原。

“你已非神人,自然無力降劫,所謂機緣,都是騙我的?”

顧一念有些寒心,不得不承認,即便914與商采采提醒在前,她到底還是小瞧了他。

“非也。”帝淵握上她的手,神色認真,溫柔依舊:“此處確有你成神的機緣,也有我的。”

“天意斷情,你是天上地下唯一的意外,我身為天道之子,毀汝道心、剖汝靈根,即可成為真聖神人。”

“反之亦然,殺了我,天道重創,便是你成神的契機。”

“或者,我們也可以有第三種選擇。”大手狠狠禁錮在腰間,帝淵勾起唇角,終於說出目的:“務虛原空間趨於獨立,有六道天柱鎮守,將會是世界寂滅時最晚受到波及之處。”

“我們誰也不成神,就在此處相伴餘生,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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